回到西迁路上

时间:2019-09-16浏览:263

一团四连 李文慧

校史馆里,我又一次见到那份歌词,以我不甚熟稔的繁体中文,一笔一画,立在已经生长出衰老褶皱的五线谱上。

那是蝇头小楷的钢笔字,很清秀的,典型的老一辈知识分子的那种字体。那时候我猜想,写下它的会是什么人,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怀抱着什么样的心境写下这一行又一行。我能想象,那或许是上世纪狭窄的筒子楼,里头有着一架破旧而满当的书柜,一盏老式台灯。灯光或许昏暗,因为电压不稳而跳动,像更加久远的夜里在中式书案上闪烁的烛火。而那烛光中必然有个伏案的身影,专注地埋着脑袋,只给我的视野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然而从展柜离开后,这猜想很快又从我的脑海中离去。我还有很多事需要操心,军训的内务整理,通讯稿,各大社团的招新活动……直到在一天后的军训合唱中,这首校歌如平地惊雷般,骤然炸响。

这世上有些歌,譬如校歌,譬如军歌,譬如国歌,那并不是属于一个人的歌。只有当许多来自天南海北的声音共同唱响同一句歌词,支撑起同一部旋律的时候,它的力量才真正从歌曲本身里挣脱出来,仿佛一座静默的石像里,忽然喷涌出属于人类的鲜活的灵魂。

那歌词白纸黑字,薄薄一张印在我的手中。但纸张不过是一个符号,一枚象征着物质载体的节点。铅字背后的东西,只有把纸张嚼碎,嚼烂,吞咽下去,才能缓慢触碰到那些太过久远,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历史。符号可以且总能被轻易地消灭,正如我们所知,文军长征路上,那些被空投弹摧毁的校舍,泥土飞溅、烈火扑面已经被浓缩为解说词中的寥寥几句。但是,那歌还是留传了下来。

那歌留下来,我们坐在敞亮的校舍里唱着,当年在废墟中捡拾书本和家什的学生们唱着,在昏暗的山岩下,倚着黄土支起黑板和讲台的教师们唱着。那时候,棉被比知识更稀罕,咸菜窝头比真理更难得,大多数普通人仍然过着背朝黄土,面朝青天的一辈子。但他们唱,树我邦国,天下来同。

那歌声像是白鸽,扑棱棱飞过八十年昼长夜短昼短夜长,飞来落在我们肩头。因而当四个声部同时奏起,我恍惚能听见当年山间嘹亮的回响,我们跨越八十载春秋合唱同一支曲目,一名浙大人,一名中国士兵的热血,在我们心中流淌着。十八年依然。八十年依然。

军训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一次军姿,一篇稿件,一首军歌,一次四点半起床的挣扎,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以更加温和的方式,试图重现老一辈人曾经走过的那段艰难的岁月。那既是历史,亦是催生一代又一代求是人的,卓绝而磅礴的力量。

听,校歌响起,恍惚间,我们又回到西迁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