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蚂蚁

时间:2022-07-07浏览:64


陈沛

高中的时候,我在自己中国地理的教材上标注了等高考完自己说一定要去的每一个山海湖泊。我和何阳趴在阳台上,她问我:你以后想干什么呀?

我想做地质记者。我说,什邡在天晴的时候站在窗台上能够看到前面一望无际的云海和被云海拦腰斩断的龙门群山。从青城山上爬上爬下的每一天,从神瀑沟瀑布里捧起的每一抔石子,让我觉得我是靠着这些东西维持着心脏的跳动。

红色封皮的录取通知书寄到我手上的那一天,我在学校高中门卫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四个字浙江大学。我还记得那天阳光很大,穿透了门卫亭的四面窗户,把通知书的铜版纸照的熠熠发光,一只小蚂蚁沿着通知书锋利的封脊爬上了我的指尖。

上了大学才发现,读新闻做不了地质记者。我决定曲线救国,从学摄影又需要写作的广告学念起。去浙大报道之前,我们带着爷爷奶奶和外婆绕着西湖走了一圈。外婆跟我说:孙女子二天就安逸了,每天都可以绕着西湖散步了。平时休息的时候也可以多爬爬山,这里的山没有那么高。后来我在浙江很少说四川话,但是和外婆打电话的时候会说,她告诉我今年家里的枇杷树和红橘结了多少果子,还有几个月就能成熟,我回去之后,是不是能吃到刚摘下来的樱桃。她会问我累不累,今天有没有看书。

我跟她说,我在可乐研究所采访了博士学长,在电视台写了节目策划下周可能还要出镜。还想去当红会的志愿者,高数前半截很简单,但是好像从某个瞬间开始我就再也听不懂了。我的时间被扯成一个一个的碎片,因为一切都想尝试,但是每天只有二十四小时。

所以我每天晚上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都还会在洗衣房补上自己落下的功课。在每个ddl中,像推着巨石不断向前的西西弗斯。疲惫,但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焦虑。好像所有的同学都在熠熠发光,只有自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好像一只平凡的蚂蚁,慢慢但努力地爬向山顶。

在大一下,同学们开始去找互联网大厂和4A公司的实习。我去了广西北山支教,在没有热水器的钢丝床上,每天晚上能看到山上飞舞的萤火虫和漫天星光。学生晚上给我发消息说,老师,你明天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写的诗。我回复说,好呀。那天晚上,我听见天花板上的老鼠爬过的声音,但却睡得比大一以来的任何一个瞬间还踏实,外婆所在的南泉的红橘树回到了我的梦里。

回去之后,我沉下心来看书,在大二的时候,我加入了浙大红会,每个周末都会去翠苑陪工友们游戏。开始整理我的工作,学会做减法并且尝试依靠队友。也发现,浙大的评价标准从来不是单向度的,它的自由允许我选择成为不一样的人。我没想过成为厉害的巨人,我只想有更多的时间能够看到选择不同路线的鲜活的蚂蚁。

就这样,我的身边出现了越来越多值得记录的故事,直到大三。我开始进入公司实习,我去了重庆、长沙、广州,在不断的漂泊里我看见越来越多的高楼大厦,却再也没有低头看见蚂蚁。我跟我朋友说,我又要出差了,今年就像一个不断颠沛流离的逃难者。

他说,居无定所不一定就是漂泊,做个21世纪的吉普赛人。

在纪老师的指导下,我完成了毕业论文。老师在最后一课上说,危机管理告诉我们,最坚韧的组织机制不是从未发生危机,而是在危机发生之后能够迅速地挽救并重建,希望你们之后能够成为一个坚韧的人。无论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还是遭遇坎坷的时候,希望你们都能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六月回到浙大,走在路上的每一天,都让人不断想起那些在启真湖的浆板和皮划艇上站起来又摔下去的水声,那些骑着自行车在阳明桥上听到的呼啸的风声,倒在大草坪上闻到的花香。

想起我也曾对别人说过,你的根往下扎得越深,就能开出越大的树冠。

我没有办法给四年前的自己回信,我没有成为地质记者,但是在求是园里,我真切的看见了她所憧憬过的全部风景。也想过在这篇文章里,记录那些接过奖章和证书的日子。但是当我把蓝色的学位证装进最初的录取通知书的袋子,求是蓝和创新红静静地躺在这里,陪我度过了最后一段时间。

我好像又看到一只蚂蚁,沿着纸箱被胶带塑封的间隙,往前不断地爬去。

对我来说,蚂蚁达到一个又一个终点的故事就是最独特的宏大叙事。

(作者为2018级传媒学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