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浙江大学第五届学生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获奖名单公布。共30项成果获奖，其中特等奖6项、一等奖9项、二等奖15项。浙大学子以严谨治学的态度、科学钻研的精神、追求真理的热情，萌芽学术种子，碰撞思想火花。

本版聚焦本届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6项特等奖项目，探秘项目团队的思想世界，讲述项目背后的科研故事。

 一种冷门语言文字一种全新观点

赵梦涵

项目名称：《暾欲谷碑》所见可汗号qapghan别解

世界上的语言文字丰富多样，有使用人数众多的语言，也有冷门到甚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文字”。浙江大学人文学院中国古代史研究所2018级博士研究生赵梦涵做的研究项目，研究的就是一种冷门的语言文字——突厥如尼文。“突厥文是6-8世纪的突厥汗国，8-9世纪回鹘汗国使用过的文字，但是长久以来人们都不知道突厥文长什么样，甚至一直到20世纪全面发掘如尼文石碑才知道如尼文就是中国史书中记载的突厥人使用过的文字。”在谈及项目背景时，赵梦涵这样介绍突厥如尼文。“《暾欲谷碑》是两块用突厥如尼文书写而成的石碑，在研究它的过程中，我注意到它有三处提到一个可汗号‘qapghan’，而这一可汗号在学界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得到广泛认同的解释，于是我在学界研究的基础上对这个可汗号的意义提出了新的解释，即万王之王。”“我经常会问自己，本科学习的语言学知识是否有用，一直在思考如何将两个学科的方法和既有优秀成果有效连接起来。”在关于“qap-ghan”这个可汗号的过程中，赵梦涵就利用古代突厥语研究方面的最新成果构建自己的一些想法：“比如我利用语言学的知识，发现突厥碑铭中存在一种形容词加强形式，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可汗号‘qap-ghan’是‘qaghan’的一种加强形式，正如‘黑黑的’强于‘黑的’，我由此猜测‘qapghan’这一称号与‘众王之王’有关。”

但是在研究的过程中，赵梦涵发现仅仅依靠语言学研究是不够的，“对于审音勘同而言，不但显得薄弱，而且可能陷入片面的误区。”于是赵梦涵不仅阅读了大量关于突厥语词源的文献，如突厥文碑铭文献、高昌回鹘时期回鹘文文献和喀喇汗王朝文献，还认真钻研了历史有关的文献，这些文献不仅包括汉文史料的《资治通鉴》《册府元龟》和新旧唐书，还包括记载蒙元史料的《辽史》《元史》和记载穆斯林史料的《中国印度见闻录》《黄金草原》等。“我希望对可汗号的释义有一个较全的厘清。”赵梦涵说。

《暾欲谷碑》中提到三次的这一可汗号，学界一般认为是史书中“这样的说法类似于safeguard要进入中国市场，它给自己取名为舒肤佳，同理，在当时的语境下，默啜可汗需要选定一个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词来翻译他的突厥文可汗号。”赵梦涵解释说。

虽然在申报评审表的专家推荐意见中，专家多看重这一研究项目提出了对可汗号的新观点，并且结合运用了历史学和语言学，赵梦涵却认为项目最为创新之处是通过这一可汗号展现了突厥在东西交流的两种面相。“在与唐朝交流的一面，默啜可汗选择一个中原人民喜闻乐见的葡萄酒来称呼自己。而在他向西征服中亚的粟特地区的时候，他又给自己加封了粟特地区崇高的万王之王号。乾和体现了对唐文化的接纳、吸收，万王之王体现了对于中亚粟特地区的征服，总体而言，体现了东西交流的多种状态。”

以中国数据打破银行竞争与金融促进的联系

钱诚

项目名称：银行竞争、信贷补贴与僵尸企业诱发——基于事件冲击与中介回归的金融抑制效应

当看到银行竞争会抑制金融发展这个结论时，大多数人或许会感到很惊奇。促进银行竞争难道不是会给企业提供更多的融资机会吗？融资多，资金充足难道不是可以盘活企业的活力然后减少产生僵尸企业产生的概率吗？但是浙江大学19级毕业生钱诚通过对中国市场数据的样本分析，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银行竞争将提升‘僵尸’企业的概率。”钱诚说。在没有城市商业银行竞争政策的时候，城商行只能把资金投向本市的企业，但是放开竞争后，城商行还可以将资金投给外省的企业。于是许多城商行会将原先投给当地小企业的资本投到其他地区的大国企里去。而国企本来就受到国家的政策支持拥有较多的资金，此举可能会造成过度投资的情况，导致国企的经营能力下降。并且对于规模较小的民企来说，他们的贷款会减少，没有现金流，企业的运营压力会增大。所以银行竞争政策在一定程度扩大了国企和民企之间信贷资源分配的差距，影响到两者的经营效率，会致使两者的僵尸企业概率都增加。“之前许多研究是用ROE指标或者专利创新甚至GDP来衡量，但这些指标太过于宏观，难以真实反映企业的盈利状况，也很容易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于是我们借鉴日本，用像补贴收入和负债率这类比较微观的指标来衡量僵尸企业的概率。把宏观性的、政策性的冲击和微观性的上市公司的企业概率相结合，研究中国市场的数据，得出银行竞争将抑制金融发展的结论。”钱诚说。

谈到这个研究项目产生的初始，钱诚说：“在大三的公司金融研究课上，当时要做许多数据处理，阅读许多科研文献，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萌发了做这个项目的念头。然后行动起来，用了半个月就写完了初稿。”

虽然项目的初稿完成得很快，但项目跨时很长，后期的打磨花费了许多时间，项目的研究过程也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一帆风顺。项目的数据量非常大，要研究3000多家上市公司20年的经营状况，这中间还有许多的变量需要整合。此外，数据的偏误、模型变量的偏误、模型的内争性都会影响到研究的显著性。为了切切实实反映中国市场中银行竞争和金融的关系，团队不断在试错优化模型，做项目的十几天每天都会熬夜熬到凌晨四五点。“就业和科研本就是相互促进的。科研应该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上，让科研成果运用到实践中去。在就业中也需要对市场进行研究。经历过科研，看待事物会更加深入。两者是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研究的重点不一样，但其实是没有太大的冲突的。而总归，我希望我所做的可以为国家的金融发展做出切实的贡献。”钱诚说。

踏遍二百多个行政村，实践高血压病管理新思路

薛将

项目名称：农村老年高血压社会心理干预模式的理论构建和实证检验

高血压已经成为老年群体身心健康和生活质量的重要威胁，这种情况在农村更为严重。目前，我国农村的高血压社区管理模式已在高度关注老年高血压患者的躯体健康，但对患者的心理与社会需求方面的关注还远远不够。那么，老年群体的高血压病与他们的心理健康问题是否有关联？情绪障碍，如抑郁是否会导致高血压病情加重？“抑郁和高血压二者会相互影响，从而使患者的病情加重。对于老年高血压患者，我们不仅要关注他们的生理健康，也要关注他们的心理健康。”浙江大学心理与行为科学系2019届博士毕业生薛将和团队历时五年，足迹遍布浙江桐庐县和建德市的200多个行政村，调查了两万多名农村老年人口，构建了一套农村老年高血压社会心理干预模式。

虽然相关研究国外已有先例，但是团队并没有照搬，而是思考应当如何将已有的模型基础与国内的现实情况结合起来。在考察我国当下农村老年群体生活的实际情况后，他们决定充分利用农村社区已有的社会资源。把当地的社区医生和在妇女联合会工作的老年工作者纳入研究团队，由他们来给予当地的老年高血压患者生理、心理和社会方面的帮助。

令他们苦恼的是，农村的社区医生和老年工作者们普遍不具备专业、系统的心理健康知识和服务技能，于是在项目开展前期，研究团队对他们进行了大量的心理健康知识和医疗服务技能培训。除了走访作为被试的老年高血压患者，团队也定期走访社区医生和老年工作者，及时为他们提供帮助，提高他们的参与感。

调查研究之路虽有坎坷，但不乏感动与温情闪烁。“社区工作者们在平时的工作过程中已经认识到心理健康对于患有慢性疾病的老年人身体健康的重要性，但是苦于没有相应的知识和资源去帮助这些老年患者。”薛将说。在培训的过程中，他惊喜地发现，社区医生和老年工作者对于心理健康治疗方面的知识有着极大的渴求。“他们还多次要求我们给他们更多的培训，希望我们的团队和他们建立更长远的联结。”不仅社区工作者的积极响应给了团队以鼓舞与启发，作为研究对象的老年高血压患者们的朴实与热情也让整个项目变得更有“温度”。每次走访，老人们和研究团队都有说不完的话。“我们每次去村里走访老年高血压患者的时候，包都是空的，等到走访完回来，他们送给我们的东西都把包装满了。”薛将笑着说。

经过一年的实验检验，薛将团队构建的社会心理干预模式在农村老年高血压治疗方面达到了良好的治疗效果，但薛将表示，这并不意味着项目已经画上句号。“我们会对项目做进一步的改进，希望未来能在国内更多的社区推广我们的项目。”薛将说。

公平与否视权而定

李欧

项目名称：Advantageous Ineq-uity Aversion Does Not Always Exist：The Roleof Determining Allocations Modulates Prefer-encesfor Advantageous Inequity

日常生活中常常会有这样的现象：当我们和别人做了等量的工作，却得到的比别人多时，我们会察觉到分配的不公平。这就是“优势不公平”。但是以往研究发现，有些人对于“自己得到的比别人多”这件事会感到厌恶，有些人却会积极接受这样的不公平。

为什么会存在两种不同的情况呢？管理学院2017级管理科学与工程博士研究生李欧率领团队对此进行了近一年的研究。他们发现“优势不公平”的存在是有条件的。当人们有权决定自己和他人如何分配的时候，他们会倾向于选择对两者公平的方案；当人们只能被动接受分配的时候，他们会更希望得到对自己有利的方案。“这相当于提出了一条‘边界条件’。”李欧的研究最终获得了浙江大学第五届学生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特等奖。

研究的灵感来源于一次“迁移”。李欧曾读过一本阿马蒂亚·森的书，书中讲了两个小男孩分苹果的故事。小男孩A先拿了大苹果，小男孩B非常生气。小男孩A问：“如果你先选，你会选哪一个苹果？”小男孩B回答说：“我还是会选小的苹果。”小男孩A说：“那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故事中的小男孩B，无论有无决定权，他都会选择小苹果，但是能主动选择小苹果时，他就不会有不满情绪。“我就是把这个故事中的“能不能选”，也就是有没有决定权这个思路引入到我的研究里。”李欧说。

为了还原故事中的情景，在整个研究中，团队做了一个“分钱实验”：两个人分十元钱，总共设定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一种是被试者8元，另一位实验参与者2元；另一种则是两人各得5元。团队发现，当被试者有决定权的时候，他们多会选择第二种方案，即二者各得5元钱。而当被试者没有决定权的时候，他们多会希望自己能够得到8元钱。这也就验证了团队的猜想。

这个研究结果可以应用到实践中，例如企业的收入分配、绩效管理等问题。因为个体在主动行为中更可能遵守公平原则，所以企业在实践中可以让员工积极参与分配过程，例如：一起制定收入分配方案，从而更和谐地统筹分配工作，让员工对不同的分配结果感到满意。

其实，李欧的研究还有更广阔的应用。他认为自己无论是继续在高校深造，还是进入企业工作，都会继续从事有关公平分配的研究。现在，他正在进行一个关于贫困的研究项目，以后可能会进行公平决策和贫困相关的研究，研究贫困和非贫者在社会公平决策上的差异。“这也是响应国家扶贫政策号召。”他说。

 分析三百多份英语作文，提供英语学习创造性指南

欧阳静慧

项目名称：CantheProbabilityDistributionofDependencyDistanceMeasureLanguageProficiencyofSecondLanguageLearners？

无论是母语还是外语学习，我们都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律。在浙江大学有着这样一位博士生，她专攻计量语言学方向，为语言学习的实践提供规律性的指导。她的研究生论文创造性地提出以依存距离的概率分布来衡量学生的英语能力，荣获浙江大学第五届学生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特等奖。她是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学生欧阳静慧。

什么是依存距离？欧阳静慧这样解释：“这是依存语法中一个核心性的概念。依存语法认为两个词之间存在着依存关系。有着依存关系的两个词之间存在线性距离，这个距离就是依存距离。”在依存语法的理论框架下，欧阳静慧和研究团队成员通过对中国学生英语作文中依存距离的概率分布的计算模拟，探究学习者英语能力的发展过程。他们总共找到了367名中国英语学习者，横跨9个年级（初中3个年级，高中3个年级，大学一年级，大学二年级以及研究生一年级），共收集了367篇题材类似的作文，对所有的作文用斯坦福分析器进行了词性和依存句法关系的标注，并进行了人工的校对，建立了中国英语学习者依存树库。

近年来，语言与认知的研究越来越多地采用真实语言，通过各种计量指标来探求人类认知机制与语言规律的关系。欧阳静慧的研究展示了除传统二语习得的研究方法之外，还可以通过计量语言学的方法，在依存语法的理论框架下研究二语习得者的语言能力。语言学理论往往可以更好地指导语言学习实践。她以定量的方法首次通过研究二语习得者的语言系统，揭示了二语能力水平对依存距离分布的影响，对于依存距离的后续相关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对于将自然语言处理系统用于外语教学也具有一定的实践意义。“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浙大人的科研精神犹如源源不断的清泉，传承常新。欧阳静慧讲述了团队的传承故事：“硕士研究生一年级刚入学进组时，我还懵懵懂懂的。那时，高我两届的学姐就在老师的指导下，带着我们进行项目组的工作了。学姐在老师的帮助下，一边自己摸索，一边还要教我们使用标注软件和工具。现在，我作为项目组里年纪较长的学姐，代替我已经毕业的师姐，帮助我的师弟师妹快速地融入项目组，加入我们共同的工作中。之后，希望能在项目组老师同学共同的努力下，继续完成并完善中国英语学习者依存树库的建设，同时也将我在研究中的发现尽快转化成研究成果。”

中国英语学习者人口众多，无论是欧阳静慧的这个研究还是她的项目组其他已完成和正在进行的研究，对于人们了解英语学习的过程和难点，提升英语教学的针对性和效率，以及课堂教学和教材编写都有重要的应用价值。

 生物运动“黑科技”：基于Kinect开发的工具包问世

施彦玮

项目名称：UsingaKinectsen-sortoacquirebiologicalmo-tion：Toolboxandevaluation

生物运动研究是当前视觉领域重要的研究方向之一，数据采集是其中的关键性步骤。目前，业界研究者主要使用50万元及以上的3D动作捕捉设备来采集数据。然而，由于价格昂贵、现存量少等现实性因素，该设备并非是每个认知心理学实验室的标准配置。在大多数情况下，研究者们会使用国外现有的一套刺激材料进行深入研究。“这些刺激材料存放在已生成的数据库中，是别人捕捉好了共享在那里的，类似于每个运动是一个Excel表格。”项目负责人、浙江大学心理系2016级硕士研究生施彦玮解释说。但是，由于库中的刺激材料数目有限，是研究者根据自身研究进行捕捉的生物运动数据，因而常常无法满足施彦玮及其团队特殊的研究需求。施彦玮所在的认知心理学实验室兼顾人机交互方面的研究，他们希望可以看到操作者实时的运动变化情况来评估该交互的好坏。因此，“自己想一个办法来搜集这个刺激材料”迫在眉睫。

在客观需求的推动下，施彦玮及其团队耗时一年，首次成功开发了基于C++与微软Kinect2.0的工具包来实现生物运动材料的采集与制作，使研究者可在1500元成本以内完成相关数据采集。

该工具包的出现为灵活开展生物运动的相关研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新开发的工具包具有“便捷、高效、易部署、便宜”等特点，极大地满足了研究的需要。工具包还首次将同时追踪6人运动变为现实，为进行相关的多人社会交互研究提供了重要工具。据调研，这是目前唯一可实现该功能的工具。成果一经发表，便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响，很多国内外相关实验室联系采用施彦玮及其团队的成果。

当然，成功并非一蹴而就。工具包是基于Kinect进行开发的。然而，在他们开发的过程中，微软的Kinect进行了更新。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微软1.0和2.0的Ki-nect竟然有着完全不兼容的应用程序接口。当时正处Kinect2.0初生之际，并没有很多人使用相关功能，也无太多借鉴事例。为此，精益求精的团队只能自力更生，通过查阅Kinect2.0自身相关的文档以及在论坛上和少数使用者交流来克服这项难题。

虽然开发工具包的过程常伴有一些技术上的难题，但当成果出现，当验证性的实验均能证明通过工具包采集的数据具有有效性的时候，欣喜之情在实验室弥漫开来。“研究者会来联系我们想使用这个工具包去做一些相关的研究，这种时候，油然而生的，便是被认同的满足感。”他说。

项目已经告一段落，但是施彦玮及其团队并未彻底抛开该项研究。毕业后，施彦玮主要从事驾驶交互等相关工作，这个工具包在一定程度上便是服务于交互的。“团队里的另一位同学更是在做完项目后就出国了，研究的是人机交互的相关内容，现在仍然在关注Ki-nect这一方面的设备，并有更新工具包的想法。”施彦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