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浮萍

时间:2017-03-02浏览:748

 眨眼之间,一学期已然落幕,乘着春运的大潮,我又踏上了驶向西北的火车。
  作为一个上大学之前几乎没有出过省境,没有坐过火车的人来说,往返学校的30多小时的车程无疑是一次发现新大陆的旅途。可我的热情在来时30小时的局促斗室中已然消耗殆尽。
  甫一上车,我立刻拿出书来,打算实践一回走遍天下书为侣的训导。可是,脱离了校园之后,看书的兴致实在没有多少。于是掏出手机,也是无趣,只得倒头假寐。
  其实,旅途之中,如果有一旅伴相与阔谈,伦敦到罗马也是眨眼而过。但父母之前叮嘱,独行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跟我说了不少十几年前火车上警察在前车厢喊抓贼,小偷在后车厢摸了一车钱包扬长而去的笑话。我想,天下好人虽少,坏人也未见得多,不如闲听周围旅客交谈,反正自己不参与就是了。于是我大致打量了周围一下:对面是一位年轻姑娘,上边两铺位似乎是一对中年夫妇,正在窗前对坐,最上边没人。
  中年男子长大身板,红润脸庞,胡须稀疏,正给妻子说些什么,而妻子身材不高,略微发福,望着窗外,似乎在听着。仔细一听,他们似乎是陕西人,这倒亲切不少。陕甘两省都听一个秦腔,老早时归一个总督管,举子合闱。我看他们倒像是半个老乡。
  这位中年大叔似乎挺能聊。晚上我睡得早,但半夜时分听得他们还在交谈,到后来,那大叔的妻子好半天不说话,大叔却低声训道:“有撒好哭,回去说”。我仔细听去,妇人竟是在低声啜泣,嘴里还呜呜地念叨。我心里好一阵纳罕,欲待开口安慰问询,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见对面姑娘也早已熟睡,便只好装作不知,心底思量起来。看他们年纪,或许是来看望自己在外的儿子一趟,也有可能是看望出嫁在外的女儿,但白天却只见他们行李简单,没有儿女装下的特产等等。或许他们是来求医看病也说不一定……想来想去,我也没有定论,妇人也停止了啜泣,我便迷糊入梦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晚,对面女孩早已下车,见那夫妇俩仍是窗前对坐,一如昨日情形,好像我昨晚做了个梦一般。这时车已过灵宝,就要入陕,大叔也对这附近熟悉起来,嘴里就滔滔不绝地更有说的了。但无论大叔如何舌灿莲花,妻子仍是有一茬没一茬地应着。
  大叔见我一人闲坐,便也把我当成了听众,开始讲了起来。他讲的都是行经之地的风土故事,以及哪个朋友在这里等等。我也是有一茬没一茬地应着,心中想问问他们昨晚的事,终究开不了口。
  看着大叔像是粗人,可讲的倒都是有内涵的。我记得比较清楚的就是李太白过华阴县的一段,李白如何醉态,县官如何前倨后恭,我感觉给个胡琴他都能唱出来。显然,我是被他的故事吸引了,但他的妻子仍然是面无波澜。
  车到宝鸡,他们两就下了火车。我一直想问问他们的事,但总是开不了口。萍水相逢,他们凭什么要把苦痛、悲伤告诉我呢?想到这里,我也就释然了。
  话本上常说“一叶浮萍归大海”,对我来说,他们就像浮萍一样又归于人海,从此再无交集。但我觉得,浮萍生命虽短,但每片的背后,都有着它跨海涉洋的故事。 (赵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