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泉

时间:2019-11-13浏览:172

无论是谁,他可以没有到过江西的景德镇,浙江的绍兴,或是云南的宣威。可是他决不会不晓得,宣威的火腿,绍兴的老酒,或是景德镇的瓷器。同样的,这僻处在浙江西南,在万山包围中的一个小县城,当然是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当你一提起在中国古时有神秘意味的宝剑你就会记起,这鼎鼎有名的龙泉了。

浙江大学的龙泉分校,便是设立在一个距城八里路的“坊下村”。凑巧得很,在这里恰好有一所三层楼西式的大厦。好在只有一百多个一年级的学生,并不需要怎么多的屋子,在这一所到处毗连着的屋子里生活着,一般大学里所具有的“分散少联络”的缺点倒是避免了。

这也许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这一百多个人中,居然也分了文理工农四个学院,虽然一年级的功课,并没有分系的必要,可是我们根据着考取入学试验时的分派,分了十七个学系。这四个大团体,和这十七个小团体,由于团体中同学与同学间密切的感情,以及团体与团体间共同的联络,产生了这一个融融洽洽的龙泉分校。

导师制是一个最流行的新制度,也是一个最有益的好制度,可是一般庞大繁复的大学里,这导师制往往会跑到名存实亡的路上去,可是在龙泉分校的导师制,恰终于造成了一个对同学有极好印象的结果,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餐厅的四角里,便是导师召集学生讲话,或是学生们的学系开会敦请导师出席指导的所在。在一个星期日的午后,于各处有名的胜迹,或是那高插云霄的山峰,便是导师们领着学生在那里凭吊登临的所在,那是谁不受着这种融洽空气的洗涤而爽洁,谁不受着这种亲切指导的感化而陶醉。

在龙泉没有电影院,也没有大餐厅,这荒僻的坊下村,更没有一二家较好的点心铺,在物质享受上讲,我们是清贫的。在精神享受上讲,我们恰是愉悦的。在良好教师们的指导之下,山岗环绕,溪水横流,田野遮目的清洁环境之下,我们怎么能荒废了学业,我们也怎么会荒废了学业呢?可是在一个学期结束的当儿,或是碰到良辰佳节的当儿,我们也会来一个生活上的调节——聚餐——那时师生们完全放弃了平日的地位与风度,在这中间存在着的,只有欢愉,只有乐趣,当酒阑席散的时候,教师与学生联合着也会来一首清歌作为狂欢后的余兴。

我们虽然只有一百多个学生,并没有多大的力量,可是我们所组织的学生自治会,却干了不少有价值的工作,在校里曾经举行了一次义捐运动,这一笔八百多元的款子,却也表示了我们爱国的热忱,虽然那些受到慰劳的出征军人的家属,并没有得到较多的款额,可是当每个人握着那五块钱的时候,在那感谢的眼光中,却也表示过当出征军人的荣誉。在校外也举行了一次纯粹宣传性质不收票价的话剧,我们确实也曾见到过群众感动的热泪,确实握住了群众感动的心理。

龙泉的读书时代是过去了,这一年中,可以算是一个蛰居的时期,却也是一个奔放的时期,是一个愉快的时期,却也是一个神秘的时期。它给予人的是一种留恋,是一种难忘的回忆。龙泉分校对于我们可以算是过去了,可是它对于下一级的同学,却仍是朝气蓬勃般地生长着,前进着,一直到抗战胜利,我们回到杭州去的时候。

(原载《浙大学生》复刊第一期,19416月)